著名舞蹈评论家于平谈“全动物”舞剧
一位比较关注舞台表演艺术创作的观众,曾经有所发现地说:“舞剧艺术很适合表现动物形象,动物形象的塑造丰富了舞剧艺术的画廊。”此话所指当然并不是经久不衰的《天鹅湖》,而是近一二年以来上海驰出的《野斑马》、北京跃起的《藏羚羊》,还有天津改编神话传说的《精卫》、杭州遐想良渚文化的《玉鸟》以及甘肃演绎的《天马萧萧》的一段历史……以动物作为舞剧主要形象、或干脆就是营造“动物家园”的舞剧的确是近年来我国舞剧创作的一道风景,且创作上述舞剧的又多为我国舞蹈编导的中青年名家,这就格外值得我们关注。为此,文化部艺术司副司长、著名舞蹈评论家于平谈了他的观点。
记者:动物入“舞”在舞蹈历史上多吗?
于:动物入“舞”,本并不稀罕;非但不稀罕,动物还是许多民族原生态习俗舞蹈中的主体形象,以至于人们干脆就以某一动物来指称这一舞蹈。比如北极圈附近的爱斯基摩人的“海豹舞”、澳大利亚土著居民的“袋鼠舞”以及北美印第安人的“野牛舞”等等。这时的动物舞蹈,大多与狩猎劳动分不开。舞蹈中的动物形象,大多是狩猎对象,因为狩猎者常常需要模仿狩猎对象以接近它们来保证狩猎的成功;狩猎者在进入狩猎劳动之前的热身活动中,也常常通过模仿狩猎对象来温习狩猎技能……于是,某种动物的动态就成为狩猎者身体运动“动力定型”的一部分而存留下来。
当然也有许多动物形态的习俗舞蹈与狩猎劳动无关,这类动物舞蹈的出现往往体现为人们对“美”与“力”的崇尚。比如我国傣族的“孔雀舞”和蒙古族的“白海青舞”等。正是因为动物的形态不仅丰富多变,而且有可能对应人类的某些情感与性格,才引起艺术家们的关注。舞蹈家关注动物的形态,或是为了获得多样的动作素材和动机,比如被称为“中国现代舞第一人”的吴晓邦在上世纪30年代留学日本习舞期间,就把大部分周末用在去动物园揣摩动物形态上;还有舞蹈家关注动物的形态,是为了在惟妙惟肖的摹态中注入某种精神与理想来“托物言志”,著名舞蹈表演艺术家贾作光的《鸿雁》、《任重道远》(骆驼)就是这方面的佳作。
记者:但您所举的“动物舞蹈”似乎以小型舞蹈作品居多?
于:在中国舞蹈的创作中,成功塑出动物形象的小型作品为数不少:比如独舞《雀之灵》、双人舞《追鱼》、三人舞《鸬鹚号子》、群舞《海燕》等。某些深深打动人的情感、激发人的美感的动物之舞,甚至就成了某位舞蹈家的符号象征———如《天鹅之死》之于巴甫洛娃,又如《雀之灵》之于杨丽萍。以动物作为主要形象的舞剧,影响最为广大也最为深远者莫过于《天鹅湖》。“天鹅”的舞裙成了典型的芭蕾女演员的舞服,而“天鹅”甚至成了古典芭蕾艺术的象征。中国舞剧这类创作,影响最大的可能是50年代末亮相的《鱼美人》。
记者:您认为最近中国舞台上出现的“全动物”舞蹈是怎样一种形态?于:当下舞剧创作中的动物形象,大致可以分为三种情况:第一种是动物作为舞剧主要形象存在于人的环境之中,在人的性格冲突和剧的情节展开中扮演着主要角色,《天马萧萧》中的“天马”就是如此。第二种是由人的精灵所寄附或幻化的动物形象作为舞剧的主要形象,这种形象倒较少考虑动物形态而主要是经过动物形态“装饰”的人的动态,例如《玉鸟》(丁伟编导)和《精卫》(邓林编导)。第三种是比较彻底的“动物家园”或曰“动物王国”的营造,舞剧的所有形象都是“动物”,对于“动物”形态特征的捕捉、提炼与表现成为这种舞剧形式美方面的重要因素。张继钢创作的《野斑马》和王勇、陈惠芬夫妇创作的《藏羚羊》就属于这种情况。
记者:您怎样评价这两部“全动物”舞剧?
于:应当说,这两部舞剧在动物形态的捕捉、提炼与表现上都是极为成功的。《藏羚羊》关注的动物比较单一,但在单一动物的形态捕捉中,却体现出这类动物不同生命时期、不同生存境遇中的形态变化的丰富性,体现出其族群内部的和谐与关爱,亦体现出其与自然搏斗时的激扬和刚烈。这部舞剧最精彩的一笔,是在舞剧结束之际,羚羊群所面临的人类盗猎者的枪杀;尽管盗猎者并不出现,但在羚羊群纷纷倒下的悲壮之中,人类是需要叩击自己的心灵来思考“环保”的课题的。
就“动物家园”的舞剧营造而言,《野斑马》的出现不仅早于《藏羚羊》,而且也比《藏羚羊》有更丰富的动物形态。这是一个由许多不同种类的动物组成的“动物王国”,熊妈妈是首领,她的两个女儿一个是狐狸一个是斑马;斑马女儿爱上了一头雄性的野斑马,但全部野斑马被熊妈妈领导的“动物王国”所追杀,为的是能凑齐100张斑马皮为熊妈妈祝寿。在熊妈妈的生日庆典中,我们看到了由羚羊们、金丝雀们、白鹅们表演的舞蹈,这些舞蹈在各种动物的形态特征中还赋予了相应的性格特征。当斑马女儿为营救野斑马而献身,当狐狸女儿为这高尚的举动而忏悔,你发现编导张继钢是用动物来讲述一个人性的张扬和爱心永存的人类世界的故事。
记者:您如何看待这种“动物舞剧”的出现?
于:舞蹈中出现动物形象,舞剧中以动物作为主要形象,这的确不稀罕。但类似《野斑马》和《藏羚羊》这样的“全动物”舞剧,也不失为舞剧艺术的创新之举。在我看来,我们的舞剧编导关注“动物”还不仅仅是“环保意识”的加强,其创作动机已从“托物言志”深化到了“以物为鉴”——以动物生存中的天性来反省人类天性的某些沦丧以至泯灭,来倡导和高扬人性之真、人性之善和人心之美……如果有了这样的追求,舞剧创作的“动物”情结比某些苍白的“人”的表现更有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