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电视有声语言创作中的生命激活 一
摘要:兴在中国古典文学和美学当中是一个重要范畴,广播电视有声语言创作也非常重视即兴的表达,“即兴而言”的创作往往能成为整个作品当中的华彩。考察兴的含义,大致可以有三种:一是“起、举”,二是“隐语、美刺”,三是“审美的存在状态”。广播电视有声语言传播当中即兴表达所即之兴,就可以理解为创作者的一种 “美态生存”,而即兴则可以理解对这种状态的催生、诱导以及驾御。无论是有稿还是无稿,广播电视有声语言创作中的即兴表达都是美态生存在创作者的语言世界中激发出的高层振荡与和谐。
关键词:兴;即兴;表达
“兴”在中国古典文学和美学当中是一个内涵异常丰富高远的重要范畴。叶嘉莹教授曾谈到:“至于‘兴’之一词,则在英文的批评术语中,根本就找不到一个相当的字可以翻译。”[i]可以说它是在中华古典美学中所特有的一个范畴。袁济喜在其专著《兴:艺术生命的激活》的“内容提要”当中对于“兴”这一范畴的产生内涵和价值进行了非常精练地概括:“原夫‘兴’之诞生,肇自华夏民族的生命冲动之中。‘兴’中保留着中华远古生民天人感应、观物取象、托物寓意等文化观念痕迹。从审美与艺术活动的角度来说,‘兴’是现实人生向艺术人生跃升的津梁,是使艺术生命得到激活的中介,它是中国古典美学有价值的传统之一。”[ii]这个概括和描述对兴的本源、思维特点、文化根基、与人生和艺术之关系、理论价值等方面进行了解释。贯穿其中的红线就是中华民族的民族性。
在艺术的创作过程中,兴往往是存在于时间维度的艺术创作的重要的源泉,甚至是生命线,具有无限的创造性。广播电视语言传播艺术中,无论是有稿播音还是无稿播音在强调精心准备的同时,都十分注意强调创作中话筒前、镜头前的积极自由的状态,也可以说是强调创作当中 “兴” 的存在和表露。而创作中 “即兴而言”的部分往往是整个播音创作的华彩部分,“即兴而作”的作品才可能成为精品、典范。
一、兴[iii]
甲骨文当中有“兴”字,是象形字,罗振玉最初将它解释为“舆”,后经过商承祚、郭沫若、杨树达等古文字学家的考证,确定为“兴”字。
(一)兴的含义
彭锋在《诗可以兴——古代宗教、伦理、哲学与艺术的美学阐释》当中,系统详细地对“兴”的起源和含义进行了考证,并梳理生发出“兴”的三种基本含义。
甲骨文当中的兴字是象形字,像众人托盘而起舞之形,取其中的“起、举”之义,《尔雅》当中兴的解释为“起也”。也就是说兴最基本的含义是“起”,在先秦文献当中“兴”基本都是这个意义,这也是兴的本义。这个意义在现代汉语当中有保留,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现代汉语词典》兴第四个义项为:“起;起来”。用例为:“晨兴、夙兴夜寐”。
“兴的第二个意义是隐喻、美刺。这主要是汉代经学家解释《诗经》时所衍生出来的含义”[iv],也就是《论语·阳货》当中“诗可以兴”的兴。这个兴“第一层含义是,泛指文学作品特别是诗歌作品当中,言与意之间的特殊关系,即譬喻关系;第二层含义是,对文学作品的目的作出规定,即要求它们必须为某种外在的政治、道德目的服务。”[v]这实际上是经学家们为了阐发出“微言大义”的需要,而将兴看作了一种修辞手法,基本上等同于比喻。当然,实际上兴同比喻仍然不是一回事。在比喻当中,本体和喻体之间有某种相似之处,它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并列对举的关系。而兴则不同,先言的“它物”,和“所咏之词”之间可以没有形式上的相似,没有逻辑上的关联,它们之间是一种序列关系。
彭锋认为随着魏晋以来审美意识的不断自觉,兴具有了第三个主要涵义,“即纯美学意义上的情感的兴发和兴发的情感,我们把它称作‘审美的存在状态’。”[vi]这种“审美的存在状态”在袁济喜看来,应该是随着汉末以来人的觉醒而逐渐自觉的,在魏晋六朝时代得到了“最辉煌的展现”。[vii]
所谓“审美的存在状态” 彭锋首先解释为一种“合一”,作者认为这种合一是没有条件的,是人与自然的本然状态,人原本是脱胎于自然,后来,人们越来越脱离自然,这种合一状态就被逐渐蒙蔽起来,他引用叶秀山的表述来阐释这个过程:“基本的经验世界本就是一个充满了诗意的世界,一个活的世界,但这个世界却总是被‘掩盖’着的,而且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它的覆盖层也越来越厚,人们要作出很大的努力才能把这个基本的、生活的世界体会并解释出来。所以‘艺术的世界’竟常常表现为与‘现实的世界’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天才’的作品是把那时常被掩盖着的最为基本的世界揭示出来,把那时常被遗忘的经验唤醒起来。”[viii]其次,作者认为这种“情感的兴发”体现出拒绝理性分析的特点,在我们看来似乎应该是一种“整体性”的思维和体认的方式。第三是这种兴发所兴起的是一种愉悦的情感,可以使人沉醉迷狂。
(二)兴的读音
商务印书馆2002年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兴有两个读音:一是阴平,有①兴盛、流行;②开始、发动;③起来,等几个义项。另一个去声,主要是兴致、兴趣的意思。
根据清代的小学家考证,兴字古无平去之分,统读平声。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兴:《广韵》:‘盛也,举也,善也。’《周礼》‘六诗,’曰比曰兴,兴者托事于物。按古无平去之别也……虚陵切。”至晚在唐代,就出现了把比兴的兴定做去声的。彭峰认为,当时把汉代经师解释为譬喻的兴都注为去声,是因为譬喻不是兴的本义,而且与本义起、举有较大距离,因此在读音上有所区分,所以注为去声。也就是说,兴本训举、起,读平声,后衍生了譬喻之意,也就衍生了相应的去声,但是这个意义上的兴,一般用作单音节词。
我们这里所讨论“即兴”之“兴”现在读为去声,其意义应该怎样理解呢?宋代的李冶说:“然兴字仍有两读,读从去声,则为兴起之情;读平声,则为兴起意。”(《敬斋古今·拾遗》)也就是兴作为兴起的含义,如果是名词读作去声,如果是动词则读作平声。“即兴”当中的“兴”应该是名词,是“兴起之情”,所以也应该读作去声。《现代汉语词典》对即兴的解释为:“对眼前的景物有所感触,临时发生兴致而创作”。这个兴应该是指“兴致”,或“兴发”的状态,而不是“比喻”。这里读作去声,按照李冶的说法也可以解释得通。
当然“兴”的含义起源、演变以及读音的问题非常复杂,学界尚有不同的观点,也不是我们所要着力的重点。对我们有启发意义的是“兴”这一范畴所蕴涵和解释出来的审美活动和艺术创作活动中带有规律性的东西。有两点值得重视和吸取,一是由“兴”的本意得来的“起,上举”之意,这个上举可以理解为物理生理上的上举,也可以进一步引发出精神境界的“升腾、上举”。第二点是彭峰所谓的“审美的存在状态”和袁济喜所谓的“艺术生命的激活”。二者的着眼点不同,但是本质无悖,都是通过对兴含义的阐释和把握,完成了对超越日常琐碎生活的一种艺术升腾的存在方式进行了指认。从“升腾、上举”的角度来看,这个意义仍然是和“兴”的本意有关联的。中国古典美学把兴看作是一切艺术活动和艺术创作的基础,没有进入兴,艺术家就不能进入“审美的存在状态”,按照彭锋说法也就是不能完成“揭示”和“唤醒”的使命,不能把人还原到与自然的本然合一的状态中,也就不能创作出真正意义上的艺术作品。这两点对于我们研究广播电视语言即兴创作具有很重要的启发意义。